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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章 初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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夏星瀾駕著馬車,放緩了步子在官道之上駛去。天際一片灰蒙蒙,有山雨欲來之象。兩邊的青山漸漸遠去,惟餘噠噠馬蹄聲踏碎地上的枯葉聲響。

邕水城已然化作一個小黑點,遙遙地消失了。

玉沁忽而睜開眼,隔著竹簾看見夏星瀾影影綽綽的身子,隨即側頭伸手挑開一旁的窗框,向天上看去。

天際一只黑色的雄鷹不疾不徐地綴在馬車後頭,不時在他們頂上盤旋一陣。玉沁雙眸微瞇,小幅度地搖了搖頭。雄鷹隨即發出一聲長唳,猛地拔高飛起,消失在雲端。

雄鷹破開層層雲霧,直至飛到雲層之上,翅尖尾羽皆沐浴著金色霞光。巨大的雙翅上下翻飛,迅疾如風。待到沖破雲層,眼前赫然顯現出一座巍峨高聳的山,山巔直沖雲霄,山腰之下則皆被雲霧遮掩。

山巔一座氣勢恢宏,金碧輝煌的宮殿遙遙佇立,雄鷹翻身間化作一道金芒飛入宮殿之中。

“怎麽樣?”大殿之上空無一人,王座之上一道偉岸身影慵懶地倚坐著。

金光落地後化做一個身形高大的男子,小麥色肌膚,上身赤裸戴著繁覆金飾,腹肌整齊極具野性美感,下丨身黑色武褲。男子黑發金瞳,面容俊朗。

“已經出發了。約莫三日後能到臨州。”男子向王座之上的人恭敬地行了一禮。

司徒嶺擺擺手,手腕翻轉間,他手心便赫然出現一面銀鏡。司徒嶺將掌心的銀鏡翻來覆去地瞧,隨口應了一聲道:“嗯,你先去歇著吧。”

男子再次施禮,便退出了萬妖殿。

司徒嶺斜倚在王座上,指腹輕摩著掌心的鏡面,隨著他指尖拂過,鏡面竟發生了奇異的變化!

鏡面中似有一團霧氣纏繞著,司徒嶺若有所思喃喃道:“夏星瀾?劍宗弟子,有趣。”

司徒嶺大手一揮,鏡面霧氣猛地翻滾起來,似是想沖破銀鏡,轉眼間那團白霧便迅速轉為綠色。鏡面如同水面一般,漾開層層漣漪,隨即霧氣消散,鏡面之上登時顯出畫面來——瓊樓林立,萬家燈火,好不熱鬧。

慶元七年春,皇城,夜。

月明星稀,空氣中尚存一絲寒意,皇城之中燈火通明,街上依舊是人潮攢動,熙熙攘攘。

倏而,一道人影自屋頂上急急奔逃,身後綴著數道黑影,前頭那人似是受了傷,動作間腳步虛浮,踉踉蹌蹌。

眼見雙方之間的距離愈來愈短,隨即月色下寒芒一閃,男子悶哼一聲被一股大力擊中後背,霎時吐出一口鮮血,腳下一滑自屋頂滾落下去,重重砸在地上。

黑影也緊隨其後,自四面齊齊圍住男子。月色下只依稀得見這幾人身著寬大黑袍,遮了個嚴實,唯有在眼睛的地方閃爍著兩道詭異紅光。

男子狼狽不堪地單膝跪地,一手捂住胸口,擡起臉來借著月色仍舊可辨一張輪廓分明但稚氣未脫的臉。

黑袍人自四面齊齊將他圍住,不斷逼近。男子啐出一口鮮血,以劍支著身子艱難地站了起來。

“妖孽,你們…肆意屠殺無辜百姓,劍宗絕不輕饒!”

黑袍人發出桀桀怪笑,一抖袖袍,頓時散發出滾滾黑霧,四面八方向著男子蔓延過去!

男子勉力支撐自己,眸色中透出一股決絕之意,咬破舌尖將血吐在劍身之上。這是玉石俱焚之意,劍身剛觸及到心頭血,便發出一聲嗡鳴,霎時金光大盛,猛地撕開周遭的黑霧!

黑袍人冷哼一聲,嘶啞著嗓音道:“不自量力。”

正欲揚手再攻之時,忽而吱呀一聲響起,一道亮光驅散了四周的夜色,灑下一片溫柔的瑩黃色光芒。

男子轉頭看去,只見身旁的一座朱漆高墻的樓宇高處一個少年支起了窗戶,漫不經心地往下看去。

男子心念急轉間猛地轉身向後掃去,只見一道劍光裹挾著雷霆之勢攻向四周的黑袍人。劍光霎時爆漲開來,發出耀眼白光,黑袍人紛紛怪叫一聲往後急急退去。

旋即男子飛身躍起,一手攀住檐瓦,躍向二樓。隨即又是蓄力幾個飛躍,瞬息之間男子已然猛地撞入那剛打開的窗內,消失不見。

男子身影甫一消失,那道劍光便消失無蹤,黑袍人怒吼一聲,隨即欲再度追蹤。

“繼續追,他跑不了多遠。”話音甫落,黑袍人卻悶哼一聲,身形一僵。只聽一道利刃破開皮肉的聲響,黑袍人不可置信地低下頭,只見一道細長的銀劍貫胸而出,劍尖則滴落著黑血,落在地上發出“茲”的一聲響,冒出白煙。

“你…是”黑袍人欲轉身,卻好似被一股難以匹敵的力量牢牢桎梏住四肢,動彈不得,隨即劍身一轉,黑袍人哀嚎一聲頓時化為黑煙消散。

事出突然,瞬息之間已然殺死了一名黑袍人,其他幾位見狀想也不想頓時一同化作黑霧逃走。

月色下,一身著紅衣,身形纖瘦的男子施施然收回劍,順手將劍尖上的黑血甩幹凈。

紅衣男子一手拿著一壺酒,仰頭喝了一口。清冷月光灑在他的臉上,只見他戴著一副銀色面具,遮住上半張臉,露出線條優美的下顎輪廓,唇紅齒白。光影斑駁間愈發稱得他有一絲詭異的美感。

恰如那攝魂奪魄的艷鬼。

男子晃晃悠悠地一手拿著酒壺,一手提著劍,乘著月色走向城外,身影逐漸透明,乃至消失不見。

此時,碧波閣中。

男子渾身浴血的跌落進房內,頓時惹來一聲驚呼。男子此刻已然脫力,張了張口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,只能如死狗一般躺在地上,身下透出一股鮮血洇濕地板。

“玉公子?怎麽了?發生什麽事了麽?”門外小童脆生生問道,隨即敲了敲門。

青衣少年睜大雙眼看著眼前這擅自闖入的男人,一時怔在原地不敢靠近,只是不住喘氣,驚恐不已。

少年冷靜下來後大著膽子慢吞吞走到男人身邊,擡腿小心地踢了踢他的手臂,“你…你是誰?”

男子不待回應便猛地擡手抓住少年的褲腿,雙唇翕張孱弱道:“救…救”

門外小童聽不到回應,又拍了拍門。

“沒事!不小心撞到腿了。你先下去吧。”少年鬼使神差地道,小童應了一聲後便再無動靜。

少年將褲腿從男人手中抽了回來,布料上則留下一片血漬。男人再度昏迷了過去,少年俯下來,伸手將男人翻了個身。

男人身著一襲黑衣,手長腿長,身材極好。少年拿出手帕擦了擦男人的臉上的汙漬,露出一張俊朗面容,此刻因傷勢過重而面色發白。

“劍宗的人?”少年伸手去探他呼吸,見還有一絲微弱氣息又眼尖地瞥見他衣領上的紋路花樣,這是劍宗的標識。

劍宗乃是這全武林中第一大宗門,弟子無數,且修行極為嚴苛,分內門與外門弟子。少年曾聽來來往往的恩客提及過劍宗,據聞劍宗甚至與朝廷也有一絲關聯,不過這誰也說不準,至今亦只能算是傳聞罷了。

少年猶豫片刻咬咬牙去脫男子的衣衫,剛解開腰帶,男子猛地睜開眼睛,一把攥住少年手腕,手勁之大幾乎將少年捏哭。

“我是想給你處理一下傷口。”少年忙道,生怕男人沒聽見,又趴到男子身旁對著他耳朵說了兩三遍,直至男人松開手,再度昏了過去。

少年欲哭無淚地看著手腕上的一圈紅痕,在白皙肌膚的映襯下更是顯得可怖非常。

之後少年三下五除二地解了男人的上衣,露出精壯胸膛,少年思索片刻從衣櫃中拿了塊新床單鋪在床榻上,又是連拖帶抱地將男人移到了床上。

動作間少年看見他胸膛與後背遍布傷痕,好似是被某種野獸的利爪所抓撓形成的,最大的傷口四周此刻已然微微發白。

得先處理一下傷口。少年心道。隨即趕忙自一旁隔間中接來清水,仔仔細細地將男人渾身上下的傷口都簡單擦拭了一番,將血汙都清洗幹凈,之後又給傷口塗了些金瘡藥,因著沒有太多繃帶,也只好草草地將男人身上最深的傷口給包紮了一下。

一番動作過後,少年額頭上也起了一層薄汗。但他卻渾不在意,只蹲在床前,一只手支著腦袋,側頭看著床上這男人的睡顏。

他也是命夠大的,受了這麽重的傷還能強撐著。少年心想道。隨後伸出手拿指尖輕戳了戳男人的胳膊。

男人毫無反應,但此刻面色已然好了不少。

“玉公子,大人邀您前去撫琴。”門外再次響起那道脆生生的聲音。

少年應了一聲,進隔間去重新梳洗了一番,臨走時不放心地又跑到床邊看了眼男人,直到門外再三催促起來,少年才一步三回頭地跟著小童去了。

直至月上梢頭,舞休歌罷,銷魂窟中的恩客們各自摟著自己的紅顏共赴巫山,少年才一臉疲憊地回了房間。

他彈了近乎一個時辰的琴,指腹都發麻,渾身又酸又澀。此刻回了房間,也顧不得床上還有傷患,徑自脫了外衫往床內沿擠去,男子身形高大,近乎占據了整個床榻,少年亦不忍心將他往外推,萬一觸碰到了傷口,那就是得不償失了。

少年嘆了口氣,看著男子的面容,擡手點了點男子緊蹙雙眉的眉心,隨即向兩邊撫平,喃喃道:“哎,救人救到底。”

隨即側身躺下,下巴抵在男子的肩膀處。眼皮一拉一拉地睡著了。

待到天色破曉,男子呼吸猛地沈重而急促起來,隨即猶如窒息的人重獲新生般猛地睜開雙眼,大口喘息著,身軀也下意識地掙紮起來,驚魂不定。

少年唔了一聲,囈語了幾句話,又咂咂嘴,雙手自然而然地攬上男子的脖頸,再次沈沈睡了過去。

回想起昏迷前的一切,男子雙眼逐漸清明起來,微一動身,周身便傳來一陣陣鈍痛,男子悶哼一聲渾身發抖,不願吵醒一旁熟睡的少年,兀自忍耐著,不多時額頭已然冒出細汗。

少年感覺到身下溫柔堅實的軀體不住發抖,朦朧間醒來,揉了揉眼,含糊道:“怎麽了?”

男人強忍住身上一陣蓋過一陣的疼痛,咬牙道:“沒…沒事,多謝小公子相救。”

少年在黑夜中難以分辨身下男人的情況,只得湊近了去,兩人霎時間呼吸交錯,溫熱氣息噴灑在各自脖頸處,面頰旁,距離之近恍若愛侶在竊竊私語。

借著朦朧的月色,少年白皙的肌膚分外惹眼,男人有些窘迫地側開頭,逼著自己不去看,但少年那柔軟的青絲卻恍若一根輕盈的羽毛,隨著他的動作而一下一下地撩撥著男人。

少年含含糊糊地說了句明天再說,便又伏在了男人肩膀處,男人頓時困意全消,呼吸聲近在耳畔,二人距離之近,他好似能聞到少年身上的一股幽蘭芳香。

恰此時,一道悠長而尖銳的粘膩呻丨吟在黑夜中放大無數倍,直勾勾地往男人耳朵鉆去。男人頓時滿臉通紅,再加上身旁的溫熱纖瘦的少年又貼地極近,讓他更是一時呼吸粗重了起來,也顧不得傷口了,忙尷尬地悄悄支起一條腿。

少年似是也被那聲音吵醒了,支起身子煩躁道:“到現在還不消停!吵死了。”

少年亦有些心煩意亂,再加上身旁的男人身子發熱,實在有些不正常,便湊近了他臉上像一條小狗般嗅個不停,男人登時面紅耳赤地尷尬側過頭,悶聲道:“你…我,我很好。”

少年哦了一聲,又趴了回去,這回卻是睜著一雙亮晶晶的眼,輕聲道:“我叫玉沁,你叫什麽名字?為什麽會受這麽重的傷?你是劍宗的人麽?”

一連串的問題拋來,而男人卻只記住了四個字——“我叫玉沁。”

玉沁,男人喃喃低語。

此時月色透過窗框灑向屋內,照的整間屋子恍若鋪上了一層玉石,月色下,少年輕聲細語地同他說話,門外又遠遠地傳來細碎的吟哦,男人恍若置身夢境般,一切都透露著那麽一絲不真實。

外頭那斷斷續續的吟哦猛地拔高,發出尖銳的叫喊,隨即重歸平靜。四下蟲鳴聲再度響起,男人喉結滾動,眼中盡是那清俊的少年容顏,緩緩道:

“我叫夏星瀾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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